Dries Decroubele是Steven的好朋友,俩人家住一条街上。我第一眼看到Dries的那条船就很好奇了。和马力士一样用上了遥控加速管(用一个舵机伸缩加速管长度),有着和马力士完全不同的独特精巧的结构设计。设备舱里还有一块电路板。Dries介绍说是转速感应器,遥控排气管的伸缩和引擎的转速自动配合。这样复杂精巧的设计,快和当年的商炎有一拼了。
Dries Decroubele
很快和性格幽默开朗的Dries混熟了。
Dries他说这并不是他自己用的船,是他由于重病在床不能来参加世锦赛的老父亲,Marc Decrouele的。老Decrouele几近病危,Dries于是带了他的船来比赛,为的是替父亲完成最后的愿望。
不过由于老Marc的船虽然设计上匠心独具,但性能上实在没有足够的竞争力。原本实力强劲的Dries没能进入决赛。如果他用的是自己的船,成绩一定不会是这样。
Dries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表情很轻松。
他已经替弥留之际的父亲完成了参加最后一届世界锦标赛的愿望。
一个用一生的时光热爱着海模运动,热爱着FSR的老人,他倾注心血的船带着他的心和梦想,已经来到了危重时刻还在朝思暮想着的世界赛场。
在这种时候,奖牌,成绩。
早已经不再重要。
这就是世界锦标赛。
在这里,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拍了拍Dries,我们去安慰另一位失意的朋友Hristo。
Hristo今年带来他实力无比强劲的7.5和15级别战船。
保加利亚的Hristo和他的朋友Teoder一直使用他们自己设计的船型,性能很好。两人也同另一位年岁稍长的同胞,“铁甲船”Plamen一样,有着非常精湛的工艺,操纵技术也绝对跻身世界一流水平。
然而就是这样的条件下,却躲着一个苦涩的事实。保加利亚队90年代参加世界锦标赛以来,除了船少的V35,其他级别从来没有进入过决赛。
对于清楚他们实力的人来说,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Plamen的船都是用CAD出图CNC模具,外形独特,工艺之精湛,涂装之漂亮令人叹为观止;
Hristo和Teodor有自己的工作室和CNC车床,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扑在船上,精工细造一整年才能完成一条船。欧洲大小比赛概不缺席。
论实力,他们都早该站上世锦赛领奖台。
然而没有。
他们如何的有实力,他们如何的努力。但他们甚至没有进过一次决赛。
今年Hristo的7.5性能超班速度惊人,比赛前他就告诉我们,这一回他打破决赛魔咒是志在必得。Bobo全力支持他,甚至在他断曲轴柄、伤了轴承之后借了自己备用引擎的前盖给他。
可谁都没有想到,他是如何输掉最关键的第二轮预赛的。
比赛的Preparation Time开始,选手开始热车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发射机无法开机。
那是一台Multiplex EVO9。
我们当时号位就在旁边,大家都在热车准备下水的时候我眼看着人已经处于抓狂状态的Hristo坐在放航台上就地拆出发射机的电路板试图排除故障,却是只是徒劳。
整整20分钟的比赛,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放弃。
比赛都已经接近尾声,Hristo仍然对着那台已经拆得七零八落的发射机执着着,直到裁判鸣笛结束比赛,直到播音员要求选手离开放航台。
当天晚上我们去了Hristo的住处串门看他,他说发射机修好了,是用吹风机对着电路板吹好的。他苦笑着说,明天15的比赛他会带着吹风机去,以防万一。
第二天,V15第二轮预赛。天打雷劈老天瞎眼一般的,他竟然又在放航台上开不了机。
Hristo拿着随身携带的那只吹风机直接冲下放航台去了旁边的裁判帐篷借电源,吹发射机电路板,而其他人早就已经丢船下水开始比赛。
就这样。就因为这种让人想跳黄浦江的原因。
原本踌躇满志的Hristo再一次与世锦赛决赛失之交臂。
下一回,又是两年之后。
Hristo说他几乎想把那台Multiplex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但他没有这样做。
这就是世界锦标赛。
在这里,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Hristo
几年来跟着师傅到处跑,见证着他的努力,也看到听到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FSR是什么?
FSR,是一个级别七八十条船的规模,几十分钟里咆哮的引擎轰鸣,十几天里忘却一切的比赛过程,和每个人背后冷暖自知的故事。
当你真的走进了这个领域,当你从各种途径知道了这许多的故事,才会慢慢明白什么是海模运动,什么是FSR,什么是世界锦标赛的舞台。
一块FSR-V级的金牌的分量有多重,外人是无从而知的。
有时候想想,不免觉得金牌与金牌之间的对比,能对比出很多东西。
想想那些人。那些拿了总共只有几个国家几个人参与的F1 F3之流比赛的金牌,然后同样回国风光上好几年的人。
这种项目,可能是中 国海模专业队体制仅存的一点遗留,仅存的一点面子,一口气。
想想到现在还有大把年轻人自愿或者被迫投身于这种在世界上早就过了时、强国根本没有人感兴趣、总共只有几个人比赛今年已经濒临取消的古老项目。只为了升学加分拿奖牌。
想想觉得好笑。因为几年前的我,也曾经是这些人其中之一。
直到遇到了FSR-V。遇到了他们。
遇到了他,遇到了这个彼时正躺在长椅上,晾着肚皮打瞌睡的,神一般的存在。
而彼时我放养在他Pegasus船上的宠物蜗牛已经吃饱了西瓜皮,正在那个象征他本人的菜刀佬的头上,尽情地便便着。
你也是蜗牛吗?
上面这只黑色的蜗牛是去年春 节我在福州一家名叫“朴坊”的特色小店淘到的。
实际上,它是一只卷尺。买了带回来送给师傅,之后这只蜗牛一直在履行测量排气管长度的职责。
我的蜗牛圈养中
蜗牛屎过菜刀佬的头...
放养中
傍晚V7.5的Finalist Official Training,一切正常。最强劲的对手Fredde船速慢我们一点,但这一点也不足以轻松把他直线超越。Fredde操纵风格非常狠辣,师傅说,明天除非必要,不和他硬拼。
试航快收工,李麟从后面跑上来打算把我拖走。又是Hof那帮德国佬要找赵老师买东西了。
我指着bobo作可怜巴巴状跟李麟说你得让这个人准我假我才能走…
这个人果然没准我假,把李麟晾在一边,说等下试完船再一起过去。
怨念的德国佬,整天缠住赵波的总是德国佬,那么喜欢缠赵波,那回家去把云南话学利索了再出来比赛。
我怨念地想着。
荷兰队的这条V35有整整40公斤重
德国老Hof的船
决赛试航
等待试航
有人在用手持雷达测速
Junior组试航中
劲敌Fredde
很快收工,一起去了Hof的摊子上。一堆德国佬团团圈住赵波的船,里里外外研究个没完。师傅把我丢过去跟他们Practice English,自己在旁边洗引擎。
很快,又一张长长的订单拿在了赵老师手上。赵氏东西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精工细造冠军品质又物美价廉,加上赵老师在赛场上像个圣诞老人一样到处派发CNC螺旋桨,不一会儿又送出去一个。收礼的Hof家小帅哥乐的屁颠儿屁颠儿的。
我人在这边呆着,隔几秒往师傅那边瞄一眼,第几下就瞄到李麟拿着瓶WD40,配合拿启动器的bobo在洗引擎。
这明明是我的工作,我跟他配合的标准动作。
突然喝了一坛江西老陈醋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引擎洗完了,德国佬还没扯完淡,师傅溜达过来捞人了。还是那样把胳膊肘支楞在我肩膀上,德国佬问“bobo, What do you want?”,师傅说,“I want her! My apprentice, my little girl!”然后德国佬赶紧麻溜结束交易,我们打道回府。
往回走的路上我装了头蒜,说,你怎么一个人洗的引擎,能一只手拿启动器另一只手按火头孔,第三只手喷40?
师傅淡定地说,
“我还有尾巴。”
明天,这块计分板上的数字会载入史册
晚上。
十几个小时之后,世界锦标赛FSR-V级7块金牌即将诞生。
做好决赛前的一切万全准备工作,夜深了。
洗洗漱漱准备睡觉,看见师傅还坐在外间对着地上的两桶油发呆。突然他抬起头来盯着我,说,要不要用30呢?
地上两桶Jorn替我们配的油,分别是3.5用的35%nitro(硝基甲烷)和7.5、15用的25%。如果两种兑在一起,能兑出30%的油给7.5用。
但是我觉得他这个想法也太突然了,哪有人在决赛前一晚临睡觉了才决定加油料硝基比例的?从来都没试过在香港都没跑过,谁敢保证明天不会出问题?
除非。
除非他是真的打算拼了,要榨取这条已经是世界最快的7.5仅剩的那一点点速度潜力。
我知道世锦赛上很多人为了速度,在跑很高的硝基比例。Fredde跑50%,马力士甚至更高。但我们的25%一直都很稳妥。
他看着我,问,你说加还是不加?
我也看着他。我看他两眼放光,不对,两眼放硝基甲烷。
于是我说,加吧。
就这样,在距离决赛开始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候,我们往油料里加了5%的硝基。
明天一早要去试航。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今晚那种,往外喷硝基甲烷的眼神。
(待续)
[ 本帖最后由 Treize 于 2010-8-25 13:1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