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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航模引导年青人走上航空事业路
顾诵芬
1937年7月7日,北平的卢沟桥响起了日寇侵略的隆隆炮声,“七七事变”21天后,日寇对西苑兵营进行野蛮轰炸。当时我家住在北平成府蒋家胡同三号的四合院,眼看着成队的日本飞机向西飞去,随后即听到震耳的炸DAN爆炸声,震得玻璃窗直响,吓得不知所措。还好,邻居韩儒林先生刚从德国回来,对躲避空袭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叫我们赶紧躲到桌子底下。空袭的恐怖,使我感到了飞机的重要性。 1939年北平形势日趋严峻,我父亲应上海叶景葵、张元济老先生之邀办图书馆,决定迁回上海。那年我十岁。我的一位叔叔顾廷鹏,他是中学的数理老师,送给我一架橡筋动力的杆身模型飞机。我当时住的地方附近有一片草地,可以放飞航模。可惜的是杆身航模太不结实,飞了几次就摔坏了。我父亲看我这样喜欢模型飞机,在一个星期天带我去了美琪大戏院边上一个香港人开的模型商店。店里全是舶来品。最后,挑了一个橡筋动力的舱身模型,翼展一尺多。店家就在铺子里给我表演,从柜台上起飞,撞到天花板掉下来,飞机很结实,撞来撞去都没坏,于是父亲就给我买了。那模型当时的价钱很贵,相当于一袋米的价钱。买回家后,亲戚们都议论,说我父亲太惯我了。 模型买回来后,我经常在房间里放飞,机身撞断了几根桁条,手上没有它原用的轻木条,只能用火柴杆补。胶水则用女士们去指甲油用的丙酮溶化电影胶片来做快干胶。蒙皮则用我父亲描摹尚书照片剩下的日本美浓纸,它又轻又韧。经修理,这个模型又可以飞了,大概玩了2年多,最后摔得不能再修了,只能丢了。我小时候感到,看模型飞是最大乐趣,但是为什么有时能飞得好,有时留空时间短,心里不明白。幸好当时父亲给我买了一套不全的小学生文库,其中有一本专门讲航空模型制作和飞行的书,我看了很多遍,对怎样做模型和简单的飞行原理如浮沉运动和俯冲等,应该怎样调重心,机翼尾翼配平角应是多少,都有点了解了。 1942年日寇闯入上海租界后,美琪大戏院旁边的航模商店关门了。做航模需要的轻木、橡筋,甚至于做起落架支柱的钢丝也买不到了。当时能买到的只有很软的铝丝。模型飞机一着地就趴下了。我们住的那条街上一家五金店也不知怎么搞的,在抗战胜利前夕,居然经营起日本出的航模套材来。我曾经去买过,但因为材质太差,总飞不好。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上海北京西路开了一家航模商店,都是进口材料。我曾经去买过一两套滑翔机和摆着看的象真战斗机模型。寒暑假里,我的最大乐趣就是做模型飞机和飞模型飞机,但终究家里没有多大空地,也飞不出什么结果来。但是,每当用一个月时间做成的飞机飞起来时,总感到无限的快乐。上高中后,抗战胜利了,加上二战中空军的威力,使我向往学航空工程。1947年高中毕业,我报考了三个有航空系的大学,即浙大、清华和上海交大。最终,因我母亲不愿我远离,所以就进了交大。交大有个对我吸引力很大的地方,就是航空模型研究会。不仅是航空系的同学参加,电机系、管理系的爱好航空模型的同学也都参加,有高年级的,也有低年级的。过去,我玩航模是单干,现在有了这个团体,很多事可以互相切磋、互相交流。更重要的是,这个组织还可以提供一些条件,这里有轻木,有涂布油,有几种外文期刊,还有台活塞发动机。为了培养大家操纵动力模型飞行的能力,做了一架装有这台发动机的线操纵模型飞机,我第一次尝试就把模型给摔了。 这个团体里的积极分子不仅是航模爱好者,而且还是航空事业的爱好者。我进大学时俱乐部的会长是1948级的张汝煐同志,他在牵引滑翔模型上是顶尖的,曾在全国比赛上得过奖,毕业后考上了民航的飞行员。1949年“两航”起义时,他是副驾驶,同两航员工一起回归祖国大陆。回来以后他就积极投入航模活动,1951年曾在北京天坛表演过脉冲喷气式线操纵模型飞机。1957年他在沈阳滑翔机厂当主任工程师,他要我给他们厂设计科的同志讲飞机设计。“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派到成都去建层板结构的滑翔机厂。“文化大革命”后被分配到南京汽车制造厂当工程师,但他还是不离开航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中,他只身一人在中国航空学会进行推广早期航空教育的工作。他不仅懂航空工程,而且懂飞机驾驶,因此决心要推动这项工作。他在香港当民航驾驶员时,不忘交大的航空工程教育,曾给学校寄了一本最新版的飞机结构设计教本,那时候学校还没有这本书,于是教飞机设计的杨彭基教授推荐到龙门书店影印,让学生买了学习。张汝煐同志在航空学会的一段时间完全是志愿者,不仅没有相应的收入,甚至于只搭了个折叠床住着。他为的是要推动培养有志青少年爱航空、搞航空,因为当时空军招到合格飞行员很困难。经过他的呼吁,空军已重视和实施在中学建立航空班。另外现在好多中、小学都建了航模小组等。张汝煐同志就是这样,从爱好航模到当飞行员,到推动国家培养青少年进入航空行业。他一直是埋头苦干,无私奉献,是永远值得我们尊敬的航空人。 朱宝鎏同志是交大1950年航空系毕业生,他热爱航空,因交大不招插班生,为了要搞航空,虽然在岭南大学念了两年,他1946年再考交大航空系,从头开始学起。他是交大航模研究会的积极分子,不仅手工能力很强,而且还钻研模型的空气动力学,后来写出了多种航空模型的书籍,以推动航模运动的发展。他1948年用舱身橡筋动力模型飞机获得过航模比赛的一等奖。我在校园里常见到他一早起来,就在院前的草坪上试验橡筋动力模型飞机。他1950年毕业后分配到空军一航校当教员,当时空军保密很严,他到底搞什么都不能说。他给学校来信只说道,看到一批批像雅科夫列夫的学员毕业,非常高兴。虽然他培训的是飞行员而不是飞机设计师,但他对我国的航空建设同样发挥了很大作用。在打倒“四人帮”后召开的第一次全国科技大会上,他因在解决歼6飞机尾旋改出上有突出贡献,被授予国家奖励。人民日报还发表了一篇题目为“蓝天铺路人”的文章,写的就是他的事迹。他后来一直从事空军的装备研究工作。他在航模运动上有高深的造诣,因此我国1956年第一次参加国际航模比赛时,国家体委向空军借他去带队。他热爱航模和航空,为国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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